(67)人间别久不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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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0 D1 K- x4 y 马蹄踏碎夜的星霜,三井独自一人驰行在通往海南都城的道路上。他既不掩饰行藏,也不避人耳目,他的心平静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 y" Z/ p j0 A& n# E6 u' G
天边已经隐隐露出了曦光,而遥远的鼓声敲打着时间的流逝,三井的想法很简单,就这样直闯海南的刑场,他必定不会看着流川死,他必定会动手救人,而结果必定是两个人一起死。% K `2 `1 z4 M, U0 e
彰,对不起了,如果你和流川易地而处,我也会这般对你的;来生太遥远空幻,所以我只能今生就跟你说抱歉。5 e. e( `& a. ?6 u6 L: N
远远的一辆马车向他迎面驰来,密集的马蹄声在人烟尚稀的残夜之中,就如同三井的单人独骑一样,显得分外的鲜明而急促。
9 x A) ~- B6 r/ ^: P. zmicchi14.net 当三井和马车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听见一声马的长嘶,马车骤然停住,接着有人在他身后大声叫喊:“三井寿!”
! S9 e/ `" K# s- i8 h. Z! a/ ~- o7 p0 X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三井勒马急停,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向着自己用力挥手。
: V& ~% }8 @2 c. q& H" E- v “你是谁?” 那个人很年轻,也很陌生,三井犹疑的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他。micchi14.net$ v* @" p0 w m! q4 W
“怎么会是你?”面对三井,那个人显然也觉得诧异,顿了一顿,解释道:“我叫相田彦一,是仙道大人的朋友。”
' \/ X- ?: } C: _ 见三井依旧是冷冷的神气望着自己,似乎充满了不信任,彦一干脆说道:“你等一下,我让你见一个人。”说着钻回了车厢,搀扶了一个人出来。
, A. |7 s% U; @ “枫!”一霎间三井整个人都呆住了,星辉下苍白的近乎透明澄澈的俊美少年,竟赫然是他以为濒临死境的流川枫!, a9 z+ }3 s, _" U C6 V
三井翻身下马,跑了过去,那清泠的眉目、那眉目间暗涌的热情,除了是他还有谁?三井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流川拥入怀中,泪水滑了下来。micchi14.net1 D; J0 L0 t$ L+ k
而流川更是沉浸在一股如幻似真的激动、甜美与悲凉之中。二年来无论是天涯还是咫尺,始终牵念却又触不到的人,此刻正与自己相拥,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他的双腿尚无力站起,只能伸出双臂抱着三井的背,温柔小心的,深怕一个太用力就会让这美丽的梦境破碎。9 e$ H3 s5 r" E( K/ M
“行了,三井君,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带他离开吧。”彦一在一旁焦急的提醒,“仙道大人说了,如果不出意料,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追兵来了!”7 i1 {) r0 z8 z6 M
三井如梦方醒,抹了一把眼泪,感激的对彦一说道:“多谢这位兄弟啦。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彰,就说我安顿好流川后,就会去找他……”0 y: X) _% x% X1 {
相田彦一摇了摇头,凄凉的说道:“对不起,这句话,我恐怕不能帮你带到了。”; ^5 r( O( T- J C9 R- N: C
“怎么啦?”彦一的话语和神情都让三井心头一震,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6 E2 ^1 d' ~# {) \( X6 d; o “仙道大人是用自己,将他从大牢中偷换出来的。”彦一带着几分悲凉,又有几分怨气的眼神看着流川,“此刻,恐怕已经被发现了……”
% {! t. K* g, A& p: T 彦一的话给了三井狠狠一击,陡然放开了流川,急切的追问道:“那,那会怎样?”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1 p3 y' F5 q% ~& f* p% N. |) e; Y
“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了,你们自己保重……”彦一摇了摇头,准备钻回马车。7 V6 t$ ]- M: |1 j- C- h
“等一下!”三井突然叫住了彦一,用力抹了一下眼泪,将流川缓缓的从自己身边推开,“这位兄弟,麻烦你再送他一程。”+ o+ Q; f3 e! i# `. M
“寿?”
' }8 m3 A9 O* ?3 n) {( I “你……”流川和彦一同时发出了不安的疑问。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8 U6 m' a s- ?, e: w* O
三井一面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一面对流川和彦一说道:“我仍旧去海南。”
- z l3 H ]6 y) c: ~( O “寿,你不能!”流川似乎知道了三井的用意,受了重创的腿让他无力跳下马车,只能焦急的向三井伸出手去。
" m% t; Z: }$ E2 u “枫,你回湘北吧。我原本是决意与你一同赴死的,现在,我要去陪彰,无论这一生还剩下多少时光。”三井纵身上马,给了流川一个如星辉一样柔淡的笑容,便头也不回的飞驰远去。% h" W/ N) v! w, t% O8 @: t
“寿!寿!”流川大喊,看着三井的身影在雾气迷离中消失的再也看不见,眼中流露出如同薪尽火灭的绝望神光,伸出的手在冷冷的空气中,久久放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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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仙道,以及怔怔的站在一旁的神,默默的退了出去。他看重流川,可流川是湘北的奸细;他欣赏仙道,可是仙道却为了三井甘犯死罪;他想帮助神,可是感情的死结,又岂是旁人可以援手的。3 H1 e/ J& u2 B- [. ^5 H
神走近仙道,既不居高临下,也没有伸手去扶他,而是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绕过了仙道的脑后,抬起了他的脸庞。& r- z9 m. Q3 b7 i n1 m$ O3 Y
“为什么要这样做?” 神的双手依旧感觉很温暖,却是轻轻的颤抖着,如同他的声音,“你让我怎么办?还有他,彰,你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么?”0 j( h3 }$ \& h/ T
仙道无言,他看见神的眼中纠缠着失望、伤心、怨忿、怜惜,还有看陷在那漆黑深邃中的温情,在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另外一个人。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I% G7 }: x9 i% n( E8 T
“如果我不杀你,举国上下都会认为我没有力量做这个国主;可是如果杀了你,彰,就如同杀了他,杀了我自己。”神将仙道的脸颊压在了自己的肩上,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长发。在无边的静默中,仙道仿佛听见他心碎的声音。如果在失去三井,失去高头之后,再失去了自己,即使是万里江山、荡荡版图,恐怕也难抚慰神万一。+ g# M# G) N# ?) {, L/ V: ~5 b! u
牧站在门口,漠然望天,他从来也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 h% G3 }% _! `* O: Q) I 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一个武士跌跌撞撞的奔进来,气喘吁吁的向牧报告:“牧,牧大人,有人闯进来了,是,是……”
" Z4 F/ g9 T( P$ h4 b( E" y “是什么人?”牧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心下诧异非常,在高头即将发丧这样一个敏感紧张的时刻,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身手,竟敢直闯国主府邸。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U0 i2 s$ t, A; d, t( ~
“是我。”牧惊然循声望去,只见头发散乱,一身血污,却犹自脚步沉稳,容色平静的三井寿向他走了过来。! `6 M* a" J( y- j; i" _/ f: X
“三井寿!”牧一声惊呼,同时也惊动了房内的神和仙道,二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砰的撞开门冲了出去。' S+ H3 U( }# @% \
“寿!”“彰!”“三井……”六道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情怀各异,感慨不一。
6 r' q1 v+ }$ a/ x) S 让自己魂梦牵萦、爱恨交加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让近日以来心力交瘁的神,觉得心弦陡然一松,身不由主跨出一步,想向三井靠近。micchi14.net/ F( E( C( t c$ i
然而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神只觉得眼角人影闪动,仙道和三井已经在他咫尺之外,尽情拥抱在了一起。
& _/ @1 L. a- E k* a 神陡然停住了脚步,刹那燃烧的眼光黯淡下来,面如死灰。micchi14.net7 S% t6 N0 ^& s, n. V: b( k
“国主。”牧暗自叹了口气,牵了牵神的衣袖,轻声提醒于他,“该怎样处置呢?”9 v% G. ^* H$ g0 S2 c+ o) s8 J4 }; I& b
“你杀死我们吧,我不在乎。”三井从仙道的肩膀抬起头来,咧着嘴向他笑,仿佛并非谈论着生和死,只不过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罢了。( {) L% R6 ^& t- e- p; w; U
他说“我们”?神又退了一步,身躯摇摇晃晃的靠上了门扇,带着门扇一起发出震颤的声音。而仙道并不说话,依旧静静的拥着三井。神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们,如同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处。
/ l4 M7 ^8 R' q/ m5 A0 @! A “你们走吧。”神的声音突然在三井和仙道身后响起,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半个时辰之后,我一定会率兵追赶,能不能逃得掉,看你们的造化了。”( r" R5 F! w( \) t
神迅速闪进了门内,并用力摔上了门扇,将所有的人都隔在外面。他的声音似乎冰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却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潸然泪下。8 Y* o/ x- ?: n3 w: g8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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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你还好吗?”仙道一手紧握着缰绳,一手抱紧了胸前的三井。三井的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也着实不轻,一路的纵马疾驰让仙道有些为他担心,不由放慢了马速。. h* ]& F1 C: A: s
“喂,别慢下来呀,我可还不想死呢。”三井故作轻松的说道,他已经隐隐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大军马蹄声,神果然没有骗他们,已经率军追上来了。是啊,他怎么会放他们走呢,他只是一时下不了手吧?放走了他们,他等于在海南国上下威严尽失,又如何服众,如何坐稳国主的位置呢?. P0 I7 l; K7 B9 S* \; X' I& \
三井心中唏嘘,他能够了解神的处境,他既不怨恨,也不害怕,因为有仙道在身边,他相信无论是同生还是共死,彼此都不会离弃,不会有遗憾。micchi14.net7 _0 j, c8 R6 Y/ e
“算了。”仙道停了下来,调转马头,不一会儿,海南大军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视线中,在十余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神骑在战马之上,身后旗帜飞扬,大军拱卫,风神俊逸,威风凛然。
% Q% k3 w3 C( M! s) ? “仙道彰,你私自放走刺杀高头大人的重犯,现在我将你就地处决,可有话说?”神威严的话语一字一字的传到了三井和仙道的耳中,而海南军中立刻应声雷动。
' L6 d4 i, f3 g+ ~% D9 m/ Y “嗤,这家伙还真会装模作样,是吧,彰?”三井嬉皮笑脸的说道,而仙道拥紧了他,远远望着神,容色凝肃,似乎若有所思。
. s8 ~& _3 u4 ~0 F, i8 h 神从侍从手中接过长弓,搭着羽箭,缓缓的拉满了弓弦,对准了三井和仙道。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R+ F. J' z! u& w
“糟糕,他玩真的呢……”三井脸上仍挂着笑容,可还是转身抱住了仙道,用自己的背掩住了他的身体。' y/ {3 t S9 s$ q+ T' C. U/ |
弓弦骤响,好像敲打在了每个人的心坎,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禁一紧。而箭已如流星一样,直奔向了那相拥的二人!
9 G% z& K l2 t amicchi14.net 当羽箭冲破空气的疾风已经迫在眉睫之际,仙道突然抱着三井猛的转了一个身子。
5 m R4 n, g+ a “彰,你——”三井的惊呼尚含在口中,羽箭已经无声无息的没入了仙道的背部,仙道的身子一个震颤,僵在了三井的怀中。- v" O4 F6 g- u1 E: W. O2 l
“彰,彰!”三井声嘶力竭的呼喊,虽说可以轻易的说出同生同死的话来,然而当爱人的生命真的在自己眼前行将湮灭之际,那前所未有的恐惧,压的他的心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 q, z" K. @# x 痛楚让仙道的脸上抽搐着,却竭力给了三井一个宽慰的笑容,“寿,你不要难过,我死了之后,你回湘北,流川枫在那里等你……”5 I1 }; n6 W6 d& c( G! q x
“彰,你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三井灼热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仙道的脸颊上,“就算你死了,我也和你一道,你这样风流,不看着你,到了阴间必定勾搭别人,哈哈。”# G, |+ t) x; B4 l b+ ]0 V
三井将仙道的头脸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强笑着,而脸上的凄凉惨淡,让仙道忍不住伸手抚摸他泪水纵横的面颊,柔声宽慰道:“寿,你不要哭,其实……”micchi14.net% y; j7 }; V( G3 f5 ~3 Z6 {
神遥望着他们,垂下了长弓,漠然对身边的牧绅一说道:“走吧。”谁也没有发觉,从他的掌中悄然滑落一个漆黑的箭簇。
! {6 I. M. E- q8 f& }) P4 R 后者默默的挥了一个响鞭,大军立刻向两边退开了一条通道,神调转马头疾驰而去,牧紧紧跟上,不消一会儿,大队人马撤得干干净净,只将苍茫的高天阔地留给三井和仙道。1 {, C/ K- c4 D2 s/ s7 x1 p8 I
“彰,你想去哪里?”三井拥着仙道,感觉天和地前所未有的广阔却茫然。
/ ]( M7 L8 B# Y1 M% Fmicchi14.net “回家吧,好么?”
: @/ \" D" w) S3 a4 P7 D “回家?回哪儿?”$ f) ?7 L j r% \5 H
“武石,或者陵南,只要寿喜欢,去看看我们从来都没有到过的家乡吧。”micchi14.net. I" T# Z9 _9 M* V
“好,我们去武石……”三井答应着,拍马前行,心中却无限悲凄。道路在前方蜿蜒,视野空旷,没有任何阻拦,可是仙道还能坚持那样遥远的路途吗?
6 |# e! v, V; q$ M- M$ y, r 仙道在三井怀中挪了挪,探手到了背后。
, _" n) {* j( e. a4 Z" t* @" \ “你要做什么?啊,彰!”三井的问话刚刚说完,仙道已经反手握住了箭杆,用力将插在背心的箭拔了出来,顿时鲜血染红了三井的袖袍。
) c9 y) l9 v, W7 V “咦?”等到仙道艰难的将那只箭举到三井面前时,三井却愣住了。从血迹看,箭杆入肉只有两分不到,而箭簇却已经被折断。" r+ U5 r0 L( u9 M6 e" D( J
“这,这是怎么回事?”三井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那支箭,半晌没回过神来。micchi14.net% X9 P; v; \: _0 [7 ]: G
“傻孩子,是他放过我们了呀……”仙道叹息着,他知道神射出了这一箭,不仅给了自己和三井未来,同时却将自己封进了永世的寂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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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s: L+ I8 D( t 湘北与海南青上原之战后七日,仙道彰死讯传出,活跃在湘翔海边境一带的博浪军一时偃旗息鼓;半月,湘北国家老,在神奈川传奇一生的名臣安西光义逝世;逾三月,海南国国主神宗一郎正式聘定绿风国国主养女藤泽惠里为正室;一年之内,海南国灭高畑、灭横田、灭津久武诸国,成为神奈川平原的霸主,而湘北势力亦迅速崛起,与海南成分庭抗礼之势;三年后,神宗一郎侧室相田弥生为其诞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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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四月柳色烟光,春风薰暖的季节。一个五六岁左右,玉雪可爱的男孩举着五颜六色的漂亮风筝,在草地上纵情的奔跑着,扑到不远处柳树下站立的青年的怀中。那青年二十多岁年纪,眉目秀雅中透出隐然的威势,此刻正带着温柔纵容的笑意,一把抱住扑进怀中的孩子。
6 W, m8 _0 [4 {6 w7 x2 r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孩子欢快的叫嚷着:“父亲,我找回风筝啦。刚才它跑到那棵大树上去了,是两个叔叔帮我拿下来的,喏,您看,他们还送给我这个!”说着得意的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钱。
$ C( j& @! @% x) v “啊!”年轻的父亲呆住了,平和淡然的容色顿时消散,“他,他们在哪儿?”
+ H4 _3 z& Y0 d Z) }4 |4 X$ s0 C “在那里呀!”孩子欢笑着遥指树下,却又很快失望了,“咦,刚才明明在的,怎么又不见了?”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 {. z* u2 P1 U" N: j, L
人已去,从此又是流水萍踪。青年低眉,凝视着孩子脖颈中的玉钱,那温润柔和的光泽掠过他的眉眼,仿佛照亮他藏在光阴角落,却无时或忘的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幻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