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受战火蹂躏的稀疏植被下是一层干涸的土壤,会在队伍经过时扬起滚滚尘沙,再与汗水一混合,搞得每个士兵都是一头一脸的黑泥,却苦于没水可洗。虽然这一带不像是有水源的样子,他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打井。 U" O- E0 ~. W! t4 k: Kmicchi14.net 好不容易找到的水除了喝,还会被省下一些用来擦洗身体,像后背这种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大家便互相帮忙。就这样,士兵们一边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一边总算活得像个人样了。3 U- X. Z3 `( g
“要是在河边的话就可以洗澡了。”/ Z: I8 s x( [/ r, ]7 y9 [+ S
整张脸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洋平皱了皱眉,然后继续帮三井擦身。 # |% y1 J" M9 G& H% L: K0 ~ ^micchi14.net 理发工具是小剪刀,剃胡子用的则是三井的剃须刀,钝了就在洋平带来的磨刀石上磨一磨。拜漫长的行军所赐,石头已经越来越小了。 / m, s w1 c2 @2 l& s9 {# Hmicchi14.net 因为只能简单擦一擦,头发就算用梳子也梳不开,还弄掉了好几个梳齿,三井只好把十公分左右的短发再剪短一点。micchi14.net9 x+ ~5 r7 ?8 P- }5 p( }
操刀的依然是洋平。茶色头发如猫毛般柔软,这触感让洋平非常喜欢,却不得不将其全部剃掉。micchi14.net3 |) m3 d) g; g, r9 s
“回国后一起去浴池泡澡怎么样。不过到那时我们两个身份就不同了。怕是没戏啊。” 1 x1 f" {. E/ ^$ H$ [1 q; C! W. zmicchi14.net “从此以后还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那就一起去吧,喝酒,吃牛肉锅。”* v7 B# t0 ?+ \* k
“牛肉锅……是牛肉吗?饶了我吧。”" R! h) n3 e" a3 q- F2 |' A2 J2 T! C* Z
三井好像有着不俗的生活品味。家里应该很有钱吧,洋平皱了皱眉。 - P `" f6 J5 w- ` 一块昂贵的怀表正静静躺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6 f. n" u. ^+ ? 虽然三井没什么门户观念,但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两个人恐怕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9 Y: T( t( @( A) w' Y# A micchi14.net0 ~) C6 Z3 F6 s! b8 _! [9 @ f
战斗终于在浑浑噩噩的行军途中打响了。" b! N c+ E. M" F% ?! j0 n, K6 C
每天天一亮,叛军就会从固若金汤的城池出来,与形成包围之势的政府军交火,天黑之后再回撤到要塞里。虽然政府军伤亡惨重,但同时也在不断吸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援军,所以日渐壮大。$ z% r1 e A% j$ q F v% F+ q
营地不远处有一条河,倒是解决了长久以来的饮水问题,但食物之类的物资愈发匮乏,就连洋平这样的小兵都感觉到了。大米眼见着越来越少,饭团变成了稀粥。) x$ J5 {; u L" f0 G
面对这种状况,一支半夜行动的小分队会离开驻地,去附近的田地里搜刮粮食,甚至入户强抢。洋平就是成员之一。 4 P6 \$ }# ^, j+ M7 H3 q* g 这不是善恶的问题。洋平很清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活命的办法了。 : `+ d) Y+ A7 t Z( wmicchi14.net 当然,这种道理三井肯定不会接受,洋平只好骗他食物是从其他渠道弄来的。 * k) i G! r7 a/ M! {* E- N 3 _; X$ E2 @& ]( S. O* B/ Emicchi14.net 日落时间一天早过一天,夏去秋来,本是个迎接丰收的季节,却只看得到裸露在外的红土被敌我双方蹂躏得一片荒芜,忍受着日复一日、不知所谓的战斗。 3 y2 n& {' |1 v) T! y 瘦弱的士兵们手持沉重的步[木仓],完全没力气冲锋陷阵,又不得不在士官的命令下冒着枪林弹雨前进。3 r5 s. ~' \* T" h2 Y2 U8 M
而在杀敌的最前线,总会出现三井那高高瘦瘦的身影。这让洋平担心得不得了。 % W4 Y0 ?9 j6 y, J0 o& E: [- R6 h 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0 h6 N# z8 w' s. T8 p9 q; F$ B
洋平每晚都会苦口婆心地告诉三井他还有家人在等他回去,所以战斗的时候别那么拼命,但从三井隔天的表现来看,这些话毫无效果。 ) W' u6 q% \* R; j( a( W “我想快点为国家打胜仗啊,顾不上考虑自己。”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 H/ H. [( h0 V* r' @. u
三井对洋平辩解道,如同一个挨了训的小孩子。 + h$ s/ P- K! F “在这种鬼地方,像我们这样的人死多少对国家来说根本无所谓。听好了,下次开打之后就跟在我旁边不许离开知道吗?。” 1 S) `- y) J# j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行了行了,生什么气啊,三井一脸不爽地鼓起腮帮。 8 @7 F) G% k8 C( D4 t/ S “反正别逞英雄。老老实实跟着我。”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I; t5 w9 g! p! {" Z* b3 [" C- p
大家就像不知道为何而战的傀儡,听从高层的指示一路北上,与无冤无仇、素昧平生的人们厮杀得你死我活。 * \ J* K* X+ E" Z+ F0 b 开国派和攘夷派永无止境的角力,水户藩的血腥内斗,新政府泥潭一般的权力争夺,抵制征兵和其他新政的农民们也揭竿而起,对要员进行大肆暗杀。身处如此乱世,洋平已经看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也想不出这个国家将何去何从了。 5 I' y4 j0 X2 t* h' q 一旦政府军取得胜利,就能摆脱外国势力的干涉,迎接美好的未来——三井的这种说法他并不相信。但快乐的事也是有的,那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三井,和他朝夕共处。 . N* X9 p0 Q4 R4 }% r" ~% m 对于整天唠叨个没完的洋平,三井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满意,但好像也并没有多讨厌。micchi14.net4 v& T1 B" n, S1 n# L5 Z
在辽阔的天地间,相伴而行的两人仿佛可以把一切杀戮抛到脑后。 ; N7 y* _, m1 Y. \% E 如果能一起逃到一个世外桃源,平静地度过余生,那该有多幸福呢。洋平甚至萌生出这种妄想。+ a' |8 D- V3 Q! n/ L( p8 F. d
不过为什么这种妄想的对象是三井啊,他自顾自地苦笑起来。& `, B* K- L2 d( z/ n/ q7 T
' `4 r. U: j( F0 r$ k8 Z7 p 第二天清晨,战火照常燃起。长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向前线推进。 l/ W- W0 }+ T6 {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三井好像还是把洋平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洋平看着他的背影,一边咂舌一边追上去,然后跟在他后面跳进己方的战壕躲避火力,并拉开枪栓。 7 |* F8 ~* J( _* r" Wmicchi14.net “我不是告诉你别冲到那么前吗?”7 z( c# t1 g; e& _
他生气地拔高声调,三井则把头扭向了一边。 9 }. ^/ A# n; j) B 一波子弹在说话的当口从上方落下,同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近得连样子都能看清的敌军。洋平举枪瞄准。( W5 V3 N D2 j# q8 t/ M" S# p( f! Q
不是所有士兵都具备这份冷静,因此大量弹药被浪费在了无谓的射击上。micchi14.net% V9 ?6 C6 D, z, Y" G# F7 V
他把上半身探出战壕,开枪的同时注意保持隐蔽。这样重复了几次后,一直害怕着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7 q( ^& X2 ^7 o- B “啊!!!!”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K7 _1 d% Z* _; k7 L
三井突然呻吟着蹲下。! m6 k8 C& Y( n) y* l# I
”小三!!“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P9 [' ?$ @% M0 l9 I ]' }
洋平托着三井的后背把他扶起来,发现大腿根在流血。看来是射中了动脉。 ' H) O) S1 Y; J6 xmicchi14.net 这下糟了。光是这样的出血量就能夺命。喷涌而出的鲜血让洋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顿时脸色惨白。他手忙脚乱地解下皮带,绑在三井的大腿上。如果不及时止血就完了。这样的死法每天都在面前上演。而这次轮到了三井……2 i+ Q: J% ^# C6 o$ U, C& B
他冒着密集的弹雨,把随身携带的手巾撕开做成绷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布料可用了。不过好在暂时止住了血。micchi14.net$ u l/ P8 Y! b6 {. L
”你干什么呢!别停止攻击!“' J( j0 ~+ _& A1 x' F0 C0 g5 o" P# L) ~+ i
完全无视了这句怒吼的洋平双膝跪地,抱着三井的上身,喊得声嘶力竭。终于,三井撑开了眼皮。 & y* F, h' v4 u$ U% G+ D K+ R 太好了,还有意识。失血过多会让人陷入昏厥,有意识就说明伤势并不至于致命。" D: M3 Y- C! g9 s5 D
”太好了。你醒了。没事吧?疼吗?“ . Q$ A0 z# c# H" l1 ^" H# V2 zmicchi14.net “嗯……疼……一抽一抽的。” % u; X7 s+ |3 n0 |' f& z# e" G* c" kmicchi14.net 不过对于止痛他就没辙了。& P2 h0 B0 i# V2 N! P( ^, \
“别乱动就不会那么疼,所以暂时忍忍吧。”2 _/ z2 \- z- u8 ~) g
至少要做一下口头安慰。- k+ n) U: u0 D
但是,前线的交火越来越激烈,进攻的号令也响起来了。; ], ~9 ?: O7 x/ ^0 H
“攻击,攻击!磨蹭的都以叛国罪论处!” " d1 `0 R0 }% ? 军曹一阵咆哮。三井用手覆住了紧紧抱着自己肩膀的洋平的手。 5 u7 M C5 P9 C" G2 k4 Y, K “开始发起总攻了。你快去。” ! m- Y/ @( R( L5 ]6 Q0 o6 ?) E3 `, l “别说傻话了!!!” # \* U8 g% \- A 三井在洋平的怒吼声中直直望进他的双眼。 " [2 t1 }: M% o “不要掉队。否则你就死定了。你不是要活着回去的吗。不是说过不会在这儿战死的吗?” . O4 d- A4 a& v, H" l- N 他把洋平搭着自己肩头的手拽了下去。: M0 o, \! e( O
“我没事的。装死就不会被那帮家伙发现。打完后再来找我好了。” ! z- J) e! q6 f; H) _% W3 j “小三……” 6 r6 S$ X" N8 c/ O2 U2 [5 A8 U5 U “行了赶紧走吧。”! o* b5 E- ^8 N
的确,脱队后遇上敌军就必死无疑。而被留在这里的三井在成堆的尸体中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5 m! ?* x! g$ S! p% A" D; T. P& s! r* X; {micchi14.net “走吧,之后再来接我。” 9 R' H5 d! ]7 a; M “好吧……”) h6 U8 ]; {7 T8 O, q) w
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赌一把了。洋平把三井安置在战壕的阴影里,与前进的队伍会合。 f R0 M) ^$ @2 j
他一边开枪射击,一边因为惦记着身后的三井而不断回头。但很快,他就辨认不出三井藏在哪个战壕里了。micchi14.net$ i; L9 U3 g* S
那样的大出血没事吧。敌人在这场战斗里占了上风的话,说不定他们会涌入那个战壕对着尸体狂砍一气。因为装死的士兵很多,所以通常的做法是赶尽杀绝。绝对不能被敌人逼退。 ' f1 ?9 [! T) b% z; T 洋平一改往日的作风,冲在队伍最前方疯狂扫射,冲进敌营杀出一条血路。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平手,战斗在日落时分迎来了尾声。' z% p7 m4 m! b( ~
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战场上再也听不到枪响,只剩下随处可闻的呻吟和时不时冒出的一句句嘶吼。& J) y6 p% Q) B9 z' V- V9 O$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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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粽子 于 2013-7-29 10:51 编辑 作者: 粽子 时间: 2013-8-4 03:55
三井的藏身地点洋平找了一路。+ p1 X# N+ o. @( g1 e+ ]) y
一眼望过去,广袤的大地上看不到任何标记,只能一个战壕一个战壕地查看。 0 n! J# y, a% G1 U* r! f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说什么都要在天黑之前找到……- [! b, e2 G5 |& s# \
而他会用一贯的大爷样语气说慢死了,你到底在干嘛啊。 3 ^5 P+ o5 m6 u' T8 g6 T 怀揣这种希望的洋平急匆匆地继续竭力寻找。 6 g2 ^9 h7 ^5 q1 q* }! `micchi14.net1 J f! L0 }* }( @# L6 w
他忽然看到了三井的身影。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W$ M, L- w$ Z2 q( w# j
阴影里的他双眼紧闭,安静地保持平躺的姿势。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t R$ i+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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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是我。过来接你了,虽然动作慢了。”( i. @4 P. L. _! e3 w) L
却没有回音。micchi14.net2 a& ^/ C' g: x
“我来接你了啊。不就是晚了点吗?快起来!” 9 t% e: \3 ?5 A, k1 R" F. I 他托起三井的上身,抚摸他的脸颊。一片冰冷。 % S' b! z/ @0 l- p6 U2 S3 B- p2 K W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三井安详地闭着眼睛。 & p# q, ` k2 ^$ W# H9 ^# n “……不等我了吗?还是这么胡来啊,你这家伙……”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4 X8 o# J( Z$ F/ h2 J
他的灵魂大概已经离开了没有温度的躯体,比洋平早一步回到了故乡。 ~1 G; t$ J0 j+ ^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 w# J1 e+ _& @( u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他口袋里的怀表紧贴着洋平的胸膛,秒针有力而坚定地跳动着,沉寂的战场上只听得到有规律的“嗒嗒”声。 9 p8 q4 }% ? q0 }9 ^& `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 d f" y2 A$ x0 W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洋平整个晚上都守着仿佛睡着一般的三井,用手头仅有的简陋工具为他挖坟墓。micchi14.net4 b! F, z1 k" j" g# O/ T( g
中途休息时,他会看向三井的脸,想着他不会突然开口说话吧,同时抚上他血色尽失的双唇,只感到一阵寒凉。 0 Z3 W0 g3 k( d 到了第二天黄昏,他终于挖出一个能容纳三井的墓穴。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I! w6 ?/ K6 J& h6 J; s: @
“虽然想把你带回去,不过不行呢,小三。” 6 ~, p2 e+ z4 |' g* B 在把三井放进去之前,洋平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5 n# _8 {3 M0 p4 v- s: `7 _ 然后静静地把三井安置在里面,用之前挖出来的土埋住他,眼看那张好看的脸庞被一点点覆盖。5 I. Y3 W; C( u
下不去手,却又不得不做,洋平不由自主地闭起了眼睛。 3 Z( v* x9 s1 p& v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眼,三井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盖住,再也见不到了。. o0 n3 p! r! p+ r; x* F7 |# ~7 m
* E7 S, p, R2 V! q3 _" X8 C 太阳在远处的地平线慢慢下沉,为荒凉无垠、只余枯黄寸草的大地染上一层红色,仿佛在熊熊燃烧。 $ H7 }/ _" w) [5 K8 N ( u7 T( t+ y1 d; i: [; t \" m
洋平在土堆上立了一块他能找到的最大的石头。 3 F- Y/ s# b* ^0 amicchi14.net 与其说是墓碑,不如说是一种记号。不过三井还是会渐渐与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化为一体。micchi14.net' _1 Y7 B/ P. h( u4 z! a! c, k2 o6 g
在这块石头下,他将永远长眠。 # Y! D; d2 q* F' d1 t: cmicchi14.net micchi14.net4 v# x' b, o3 Q( Q0 I, s& a) a
洋平手中握着从三井的口袋里取出来打算作为遗物寄给他父母的怀表,在墓前一直站到了天黑, 7 H9 @% \6 y) t5 g2 V- p5 S 他没有哭。只觉得这个结局自己早就料到了。micchi14.net. L. `2 o' ~6 {1 x5 W. q, ~9 w
属于三井的结局,同时也是属于他的结局。, T* l- t& B) N- L, K
* _6 [( b' a7 }* ]( y 三井一直都相信自己是在为国而战,但对于洋平来说,打赢这种毫无意义的内战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国家。而且考虑到孤身一人留在老家的母亲,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micchi14.net8 i& m4 I0 M1 M
所以杀敌什么的他不在乎,只是会在三井身处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罢了。即便周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即便血肉模糊的断肢就在脚边滚过,他也可以泰然以对,反正除了三井,大家都已经没什么人性可言了。无论敌方还是己方。: |2 c/ X% x% T+ e% G
而三井现在正躺在这宽广的大地下。; P: i+ j: t2 ^4 `8 _3 r
就连尸骨都无法被安然带回,只能安眠于此,最终被所有人遗忘,化作泥土。5 y, ^9 l' j' [* t- y)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