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N1 l8 I1 O: {" J
三井已经十五岁，要说“春风得意”未免略显浮夸，意气风发却是真的，县大会MVP，决赛最后三秒逆转局势的绝杀，让在初中篮球界已鼎鼎大名的三井寿，瞬间在不关心篮球的人群里也成为头号话题人物。然而外行人的赞美好比道路旁的鲜花，再花团锦簇，对于路途的走向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也不缺内行人的肯定，那年的全中会，武石中学止步八强，然而三井寿的亮眼程度，与冠军队伍的王牌相比，也不遑多让，刚刚踏上横滨的家门口，各大名校特招的邀请就像雪片般纷至沓来。6 ~; A8 _4 m) m: e! g& @
+ U3 C1 e" t& X# O2 w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妈妈难得的白天在家，正拿着美工刀拆信，把各校的邀请按照学校排名、教学特色、环境坐标、奖学金优待等种种，分门别类地放进茶几上的几个文件夹，前面还放着一张白纸，画着看起来很精密复杂的表格。
! i; N8 q8 F2 o2 E7 |2 dmicchi14.net三井随手把行李甩在玄关，一声闷响，喊了句：“我回来了。”4 y( E$ a; i+ G b/ c
妈妈很开心，对他招招手，“小寿快来，看看这些学校，你喜欢哪所？”
# l0 }- X5 V! v. z1 G! Z0 S2 @+ g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他走上前，接过妈妈递来的那张白纸，上面是各校分门别类的指标统计，一看就花了极大的功夫，才整理得如此一目了然。micchi14.net/ V+ b, o( M& g4 _( t
|, M# A$ J4 |. g5 D9 U( e
不同于普通的日本女性，三井妈妈即使已婚有子，也从未考虑过专心做主妇，反而把事业看得更重，不惜把上幼儿园的独子扔在大阪外公家，也要去美国读学位、考执照。学成回国后，很快做到了律所合伙人，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她一厢情愿地觉得儿子够省心，够懂事，在篮球部风生水起，还做了队长，人人提起都无比称羡，她心里还有几分小小的自豪，觉得儿子领袖力和受欢迎是遗传了自己。
0 C* ]2 X4 K/ R1 p+ n4 m三井一眼将表格扫完，心中一阵厌烦，平时父母对自己放任到近乎不闻不问，美其名曰“相信小寿”、“小寿是个好孩子，让人省心”，只不过现在是升学的紧急关头，妈妈才突然发现需要拿出点做家长的担当——到底是拿出家长的担当，还是彰显家长的权威呢？
* G& b( I& R( \, ]8 w) c+ ^1 q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以为数据就能囊括宇宙万物，可是人心呢，人的感情呢，他们为什么从来不问问自己，武石中学是怎样赢得那场县大会决赛的？1 n$ H( F: \0 t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论是小时候一声不吭地把自己送去大阪，还是突如其来地接回横滨，父母都从来没问过自己的想法。9 B6 T/ ^0 f C2 s9 J
% ^$ ^% h( d' k- I7 Z0 m8 w. Xmicchi14.net他在大阪已快一年，从开始的听不懂大阪话被同龄孩子欺负，到后来和南烈混在一起，适应能力极强的他学会了大阪话，也多了许多好朋友，生活变得开心起来。浓绿的夏很快转成深红的秋，枫叶悄悄飘落，天空从碧蓝转成灰紫，雪花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大地，他把一团雪塞进南烈的后领，然后被愤怒的小伙伴追得满场乱跑，一瞬雪化了，樱花又开成热闹的雪，和风扇物，吹落一地花雨。
" G& s$ y3 V3 Q6 S8 M直到有一天，一年未见的妈妈出现在了外公家的客厅。她脸上带着长途飞行时差颠倒后特有的疲惫，身上还披着抵御机舱冷气的外套，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眼周的倦色，右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左手拎着免税店的购物袋，背上还背着个鼓鼓的大包，外公欣喜若狂地喊他下楼，他乖顺地来到客厅，见到妈妈却觉得陌生。
6 p# y2 W5 G ?( e8 Z. v3 I这一年来，妈妈对他来说，不过是电话里的声音，或者随信寄来的照片——他那时不认识字，妈妈在信里对他写的话，只能由外公外婆念给他听，再帮他把要对妈妈说的话写进回信，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例行公事。而现在，妈妈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外公激动地接过女儿的行李，外婆忙不迭地在厨房泡茶切水果，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9 ^& m5 `& C/ @; J
面前的年轻女子，脸上的疲倦也掩盖不了重逢的喜色，她蹲下来，张开双臂，等着儿子扑过来，进行母子久别重逢的拥抱。
5 H- _" I; t* Lmicchi14.net可是三井只是拽着外公的衣角，躲在他身后，死活不肯出来。8 M6 v5 ]3 s3 r' c
外公鼓励地拍着他肩：“妈妈都没有先回横滨，而是直接飞到大阪来接你，快去和妈妈抱抱，说你也想她！”
; k8 |; Y& Z& ^$ ~; t于是小小的三井“哇”地一声就哭了。
- e) k3 c- u- Y2 W, }+ D* e" ~& L# J1 i0 V( [& m7 d: _9 e
这种夹杂着陌生、害怕又伤心的哭，被在场的三个大人强行解读成“孩子实在太想妈妈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只能哭”，一家人去餐厅庆祝，妈妈挨着他坐，不断嘘寒问暖，问他这一年的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一路由外公外婆代为答复。1 O" v4 S0 R7 \1 g$ A/ o6 ~
妈妈急着回律所复职，只在大阪住了两天便要走，于是把儿子和行李一块儿打个包，直接拎回了横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当时他被送往大阪一样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坐上了回横滨的新干线，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向南烈道别。
8 N' u9 }# Q' mmicchi14.net, _- @0 Z- K, W$ t& g) W! y
三井有些不快地把那张各校录取优惠政策统计扔回茶几。
; f! U1 F) R- c, w“小寿，你有想法么？”/ k; t0 C) }. m( `/ v
故作姿态的“民主”，不过是为自己身为家长的失职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三井想。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7 Q; e- ` D( [2 ?5 ?9 i
“我要去湘北。”
3 y! I1 C0 ?% _8 }- W7 y, ?micchi14.net“湘北？”0 X. B2 a6 h. Y6 ]/ u: }! w
妈妈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又未果，“这是什么学校，没听过啊。”
( ?8 c! x& Y( x. j* G/ S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这是什么学校……这是有安西教练的学校啊！三井刚要开口向妈妈解释这个问题，门铃的叮咚之声打断了他的话。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Z# Q" ]7 u8 M- U* h# @6 j
& p3 v! b2 v5 u& G5 {- L) P“是陵南的田岗教练。”妈妈说，“县大会比赛一结束，他就来过家里，那时你们武石去外地合宿了，没遇上，他后来打了几次电话，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就约了今天，也是赶巧，你刚到家，他就来了。”+ e+ r4 f: W; u3 Z7 w
三井这才注意到，妈妈没穿家居服，打扮得颇为正式，还化了妆，显然是有客人要来的样子。
! B( a2 N: [; z& K5 r9 F, r9 Gmicchi14.net那么茶几上这堆特招资料，显然也有和田冈教练谈判的意思，还非要做出一幅刚刚收到、难以取舍的样子，三井擅自揣测着自家老妈的小心思，不由心生几分不屑。
$ i! h+ G7 E3 i2 I: U5 t虚伪的成年人！根本就不过问我的想法吗！连陵南教练上门这事，都要到眼前才知道。
) N) k% K N2 c! ?) ?3 @, jmicchi14.net
" _1 U1 _3 i0 u“什么？湘北？”寿受主义——爱就是给他全部！+ u g% k% E3 X; L- P% S
两个大人虚与委蛇的寒暄过后，三井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想法。
5 I5 F7 h7 d3 N1 W* J2 L不同于三井妈妈，田岗教练显然知道湘北为何物，正因为他知道湘北为何物，才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5 w: i) \1 U$ g1 \
“小寿，湘北高中到底是……”看到田冈教练的反应，妈妈心里疑虑更深。# S( }- K+ [' w3 x% E
“三井太太，”田冈觉得方才的表现有点失态，连忙正了正脸色，“湘北是一所位于藤泽的公立学校，规模并不算很大。” C2 X1 }6 s2 W2 Y5 Y
“那……升学很厉害么？”三井妈妈从田冈的语气中读出了不少端倪，忍不住问出了家长最关心的问题。
1 T; ` F8 e2 v4 M" O2 ?6 k- Cmicchi14.net“似乎并不是这样。我们在学校上班的，就算是体育教练，也多少会了解一些友校的成绩，湘北每年大概有一个能考上A级大学的，而通常的优等生，能上B级校就属于不错的成绩了（注）。”
2 ]4 Y- S, t! } A# c p: {& h* S; f0 }. F+ h( U1 B( [+ S \5 C+ L
见田冈教练性格直爽，是个有话就说的性子，妈妈也不顾礼貌与否，接连地追问起湘北有关的话题。, c1 f" G8 k: D2 @) r, E# g: T) C
“田冈老师，湘北的篮球部很厉害么？”0 s; q j2 J" i1 C1 R0 m0 o7 b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说实话，湘北的篮球很差劲。从有县大会开始，他们就没进过第二轮。”
- s, V- |4 R" a+ @妈妈扭过头，戴着隐形眼镜、涂了恰到好处的褐色眼影的好看眼睛睁大，圆圆的瞪着儿子，语气和眼神里满满的难以置信，问出了田岗教练从进门后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小寿，那你跑湘北去，要干什么？”
/ F- E1 Q& m) P9 \; Q/ tmicchi14.net她看见儿子长得很乖巧可爱的娃娃脸上，渐渐笼罩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这种神情她从未见过。2 U- Y; \ O3 I" l( y
三井站起身来，面向两个大人，一个是欣赏他的长辈，一个是自己的妈妈，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因为安西教练。”
1 ~# q1 R+ c" ]7 ^' p% d像在进行一场有去无回的告白。
+ ^2 c" @1 m2 O) x田冈又一次，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
/ _' `5 t# S* Cmicchi14.net+ x: R) z8 o: s
注：日本民间将国内大学分为S级到F级，S级是东大京大，A级是次一等的国内名校，如一桥、大阪大学，东北大学等，B级则是神户大学、筑波大学、广岛大学等更次一级的学校。
; d' N4 ? d9 Q3 Qmicchi14.net% W. p [8 B6 B& p* u+ ~
tbc
